乖鬲声容,遂更时月,多思少置,想同之也。
足下年少而志宏,气清而行峻。自初相遇时,刘君茮云盖数数为我言之。其后相见益熟,而察其所蕲,皆古人所皇皇,而仆日夜自忧不逮者,甚矣!足下,仆之畏友也!是以别后相望弥剧,昕而思焉,宵而虑焉。思者,思足下闳远之识,道德文章何施而不成;虑者,虑足下归处穷乡,孤学无助,进而无与尉,退而无与敕,有歧而莫之辨,有疑而无书籍可证。足下之为学,其不浪费心力而能油然以上达者,盖可必不可必之数矣。是以每忆足下,忽不知其相爱而相恤也。
今者刘君将以明春南归,再四浼告,属与足下同居而共学,刘君亦既许之矣,足下可即负笈而从之游。刘君之为学,远师朱子,近法顾氏,以义理为归而考之实事,不尚口辩,不驰声誉,并世辈流,殆罕其匹。今此之归,将读书田间,事亲从兄以式家而刑乡,甚盛恉也。稛载书策二三十簏,百家之言,靡所不备。足下即欲博览周观,无事他求矣。思之思之,勿疑勿疑!昔石徂徕师事孙泰山,汤文正师事孙夏峰,皆以宏名硕学。宦成之后,退然自居于弟子之列,贤者之意量,度越寻常万万也。仆之鄙意,匪惟厚有望于足下,亦将俾刘君收敩学相长之益。区区之忱,惟同志者深鉴之。
又前相见时曾语及钱宫詹《潜研堂集》有尊府先德文惠、文敏二公年谱,刘君故有钱集,可从其借观。或翻刻二谱,散给族人,称述先烈,以勖后进,亦为人孙子者之职也。弩力!弩力!及时自任。
致陈岱云
二月之杪,郭筠仙到京,蒙惠赐夏布诸琛,感谢。一切政事内行,纤悉毕知,甚慰甚慰!大抵丰裁甚峻,而涯量稍褊,仍不异往时在京相处气象,外吏之难,盖十倍于京辇。大约佩韦多休,佩弦多咎,而阁下尤为要务。
语曰:“察见渊中鱼者,不祥。”愿阁下为璞玉之浑含,不为水晶之光明,则有以自全而亦不失己,阁下以为然焉?否也?去岁所寄册页,多半砭褊之语,尤愿时时置之座隅,以当矇瞍之箴。鄙忱所贡,只此而已。
致陈岱云
七月三日阅广信简放邸抄,始知年伯母大人哀耗,悼愕无已。即于中元前为书奉唁。刻下想已安抵家园,未识孝子之心痛切何似!然以毁废礼,古人比之不孝,尚望节哀顺变,悫共大事,为要为慰!
穆师寄奠金百两,前书已经道及。兹将师信奉呈,其银已交郭筠仙弟带归,渠取道江右,恐须腊尽春初乃可到家,不无少稽时日,然此外亦乏良便。国藩亦薄具三十金,求代备酒醑,遥致一奠。亦交筠仙带呈,区区实不足以备礼数。然寸念所及,力万不副,歉悚无有已时。别有挽联则随处可寄,不必筠仙也。赵振青之事,国藩已代办妥;尊处先人之事,则以不办为办。其馀一切,概详前二书中,如未收到,则乞飞书示知,以便再行缕布。
致陈岱云
闻读礼以来,哀毁骨立,万事皆弛。阁下天性最厚,固应如此。然毁以灭性,竟堕先人之遗体,又非古人大孝之道。故先王制礼,不特勉不肖者以不及,亦以裁贤者之过也,伏惟审慎而顺节之。筠仙所带穆师奠分及敝处菲仪,胡大令所带竹如兄赙金,不审已收到否?六月底寄江西一长信,究能转达否?便中尚恳示悉。
郑小珊已自河南差旋,得秋审处坐办矣;王麓屏以小事为长官恩冢宰所劾,行将南归;同年钱楞仙新有断弦之戚;王荫之、毛寄云以劾山东大吏,大为谏垣生色;童薇研丁母忧,沈念农丁父艰,先后出都。馀俱如常。敝寓小大平安。人事日多,观书之时日少,债台日高,而仰援于我者日众。时时有归家奉养之志,终未知何日得见亲面,每一念及,不胜怅惘。以阁下天性笃厚,故用奉告。
答欧阳功甫
春间辱惠书并诗一首,荷意良厚而陈义甚高,有非浅陋所敢当者。然于足下教我之厚意,不敢不敬承之也。盖仆寡昧之资,不自振厉,恒资辅车以自强,故生平于友诣兢兢焉。尝自虑执德不宏,量既隘而不足以来天下之善,故不敢执一律求之。虽偏长薄善,苟其有裨于吾,未尝不博取焉以自资益;其有以谠言诤论陈于前者,即不必有当于吾,未尝不深感其意,以为彼之所以爱我者,异于众人泛然相遇之情也。昨秋与二陈兄弟相见,论辩之间不合者十六七矣,然心雅重其人,以为实今日豪杰之士,所见虽不尽衷于道,而要其所以自得者,非俗儒口耳之学所及;持论虽不必矩于醇,而其所讥切实,足以匡吾之不逮。至于性情气诣之相感,又别有微契焉。别后独时时念之,以为如斯人实友朋中所不可少者,而不敢以门户之见参之也。盖平日区区所以自励,而差堪自信者如此。
今观来书,操主宰而不分畛域之言,乃适有会于余心焉,故特述此怀以答雅意。抑足下方妙年而所见及此,其识解有大过人者,故乐举为足下告也。凡人才高下,视其志趣,卑者安流俗庸陋之规,而日趋污下;高者慕往哲盛隆之轨,而日即高明,贤否智愚所由区矣。足下慨然病俗学之陋,且知务训诂词章以取名者之不足贵,志趣所存有足尚者,诚于此审趋向、循绳尺以求之,所造岂有量哉?秋闱伊迩,计当专意举业,但循其程度而勿置得失于意中,亦君子之所以异于人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