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应祯先出手
刘台根本没来得及向张居正报仇,有一人已跑到他前面,对张居正发出他所谓的正义之箭。此人叫傅应祯,江西人,和刘台是同年,当然也就是张居正的学生。傅应祯有头脑,办事干练,很快被升为御史。他同时也有颗菩萨心肠,对和自己友善的同僚永远和颜悦色,并肯出手相帮。
张居正推出考成法后,一批批不合格的官员被赶出官场。傅应祯眼见同仁纷纷落马,整日以泪洗面,每当他想起张老师时,眼前就是一黑山老妖的模样。他决心担当起拯救苍生的重任,抱着“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悲壮心态,给朱翊钧上了一道奏疏。他说:“张居正的考成法执事太严,时政苛猛,官不聊生。”他还说,“张居正就是说出‘人言不足恤,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的王安石。王安石变法,北宋很快灭亡;张居正出考成法,我大明帝国要走北宋的老路了!”
傅应祯上完这道奏疏,就悲情地站在宫门外,跳着脚驱赶严寒,等着受处置。想不到,太监特意出来对他说:“赶紧回家过年去吧,皇上和张阁老都懒得理你。”
傅应祯没有做成烈士,顿时如遭了瘟一样。第二天就听说张居正看了他的奏疏后,嗤之以鼻,并且恶毒地评价他的奏疏为“老儒臭腐之迂谈”。
傅应祯气得眼含热泪,哆嗦着手铺开纸,决心让张居正尝尝他这个“老儒臭腐”的威力。攻击张居正本人,这不是傅应祯的作风,在他的道德观念中,搞个人攻击是下三烂,君子不为,他要攻击的还是张居正的考成法。第一次攻击张居正考成法,他是说官不聊生。后来一想,让官员痛不欲生正是张居正乐不可支的。这一次攻击,傅应祯换了个说法,他把官不聊生改成了民不聊生:被考成法逼迫的地方官员追缴欠税,把百姓逼得死去活来,长久下去,江山不稳,社稷不保。
张居正这回是真怒了:“傅应祯果然老儒臭腐!欠税者都是地主豪强,他哪只眼睛看到普通百姓死去活来了?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天下苍生,他竟然说我误了苍生,真是满嘴喷粪!”
1576年春节,傅应祯终于做成言官们心目中的英雄:发配边疆充军。这还不算完,张居正又放出话去:“傅应祯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必有个小团伙。我要把这个小团伙揪出来,严惩不贷!”
朝臣惶惑,有人已准备举报别人,以保住自己。还有人比这种人还快,正走在通往张居正家的路上。刘台坐在北京城中他的寓所里,怒目圆睁,恨不得把窗外的雪花活活盯死。不熟悉刘台的人以为他在愤怒,其实他在害怕。他每次害怕时都是愤怒的模样,而愤怒时却是一副弥勒佛模样。
几天前,他从辽东回北京,以前出差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访张居正,然后才去述职。可这次,他述职完毕,就跑回家窝了起来。听说傅应祯指控张居正,他看了会儿热闹,然后摇了摇头说:“腐儒之言,成不了气候。”果然,傅应祯被拿下。正当他沾沾自喜于自己的先见之明时,张居正突然放出了那段话,刘台就恐惧起来。
其实,刘台不是傅应祯团伙的人,可他和傅应祯是同年,以前又走得很近。刘台本来就揣了颗要对张居正复仇的心,张居正这一发话,他做贼心虚,马上想到:这会不会是张居正想搞他?
这种思路一发散出去,他有了“疑邻盗斧”的心,处处发现张居正就是准备搞他。刘台越想越害怕,突然狂吼一声,冲到桌前,提起笔来,咬牙切齿道:“先下手为强!姓张的,别怪我心狠,老子我要一击命中,把你搞掉,一炮而红!”
刘台的指控
元宵节那天夜里,京城火树银花,热闹异常。张居正在自家的院里仰头看满天的烟花,心满意足地笑了。执政近四年,国库渐盈,百姓歌舞升平,没有比这个更能让他开心的了。漫天的烟花渐渐隐没,他突然感觉很累,想去休息,又想到还有很多公务要处理,于是打起精神走进书房,批阅起文件。
不知什么时候,他恍恍惚惚地进入梦境。这是个可怕的梦境,他孤独地走在悬崖边,前面一头狼,后面一只猛虎,都准备吃掉他。他跑不起来,如陷在泥潭中,正当老虎和饿狼张开大口同时扑向他时,他大叫一声惊醒。
雪花拍打着窗纸,发出脆响,门外是片清平世界。去内阁的路上,张居正思想着那个梦,直到坐进首辅的椅子上,他还有些茫然若失。
恍惚中,他听到一声刺耳的咳嗽。他从心不在焉的状态中醒转,眼前出现了一张神色凝重的脸——吕调阳!
张居正很纳闷,自他和吕调阳相熟以来,从未见过吕调阳这种脸色。
“怎么了?”他问。
“您还不知?”吕调阳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