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次广的意义说凡是纯文学都是诗我们说柏拉图的《对话集》,《新
就次广的意义说,凡是纯文学都是诗。我们说柏拉图的《对话集》,《新旧约》或是柳子厚的山水杂记是诗时,就是因为这些作品都属于纯文学。英国诗人雪莱说过:“诗和散文的分别是一个鄙俗的分别。”克罗齐在《十九世纪欧洲文学论文集》里主张用“诗和非诗”的分别来代替“诗和散文”的分别。这都是用“诗”字的次广义。
这两种意义都是忽视形式而偏重实质的,它们在理论上都不可非难,不过在实际应用时有许多不便利,这就像遇到张三李四不肯呼他们为“张三”、“李四”而只肯叫他们为“人”一 样,太混太泛了。“诗”字还有一个最滥的意义,就是专从形式上分别诗和散文,把一切具有诗的形式的文字通叫做“诗”。冬烘学究堆砌腐典滥调,诙谐者嘲笑邻家的姑娘,凑成四句七言,自己也说是“做诗”。“诗”字的这样用法是最不合理的。如果依它,李白杜甫的诗集和《三字经》、《百家姓》、《七言杂字》以及医方脉诀之类的东西都是一样高低了。
在这篇文章里我们提议用“诗”字的最寻常的意义,把它专指具有音律的纯文学,专指在形式和实质双方都是诗的文学作品。这个意义确定了,我们现在来研究纯文学之中何以有一部分要用音律或诗的形式,并且研究这一类纯文学作品何以要别于散文。
我先要表明我的美学的立场,诗人的本领在见得到,说得出。通常人把见得到的叫做“实质”,把说得出的叫做“形式”。他们以为实质是语言所表现的情思,形式是情思所流露的语言,实质在先,形式在后,情思是因,语言是果,先有情思然后用语言把它表现出来。这是弥漫古今中外的一个大误解。许多关于诗的无谓的争论都是由它酿成的。我们先要打破这个误解。
诗有音义,它是语言和音乐合成的。要明白诗的性质,先要明白语言的性质和音乐的性质。音乐的性质到下文再讲,现在先讲语言的性质。语言是什么呢?一般语言学家说:“语言是表现思想和感情的。”这个定义细经分析是漫无意义的。它误在“表现”两个字。“表现”是一个及物的动词,它所指的动作须有主动者和被动者。比如说“猫吃鼠”,猫是主动者,鼠是被动者,而“吃”字则表示这个及物的动作。说“语言表现情思”时,语言和情思的关系是否如说“猫吃鼠”时猫和鼠的关系呢?语言是否把已在里面的东西翻到“表”面来“现”给人看呢?猫可离鼠而独立,语言却不能离情思而独立。什么叫做“思想”?它是心感于物时,喉舌及其他语言器官的活动(这是行为派心理学的主张,我从前反对它,近年来发见它和克罗齐的“直觉即表现”说暗合,对于这个问题再加上一番思考,觉得它是确实的)。什么叫做“感情”呢?它是心感于物时,各种器官(如筋肉血脉等等)变化的总称。旧心理学家说:“笑由于喜,哭由于悲。”哲姆士把它反过来说:“喜由于笑,悲由于哭。”其实这两说都不精确,我们应该说:“笑就是喜,哭就是悲。”这就是说,情感和它的表现原来不是两件可分离的东西。语言是情感发生种种器官变化中之一种,它是喉舌及其他语言器官的变化。照这样看,语言与思想和感情的关系都非常密切;但这种关系,一不是因果的关系,二不是空间上表里的关系,三不是时间上先后的关系;所以“情感在先,语言在后;情思是因,语言是果;情思是实质,语言是形式”的见解根本是一个错误的见解。在各种艺术之中,情思和语言,实质和形式,都在同一顷刻之内酝酿成功。世间没有无情思的语言,世间也没有无语言的情感。“以言达意”是一句不精确的话。
语言与情思的真正关系如此,何以多数人有“情思在先,语言在后;情思在里面,语言在表面;情思是原因,语言是结果”的误解呢?语言是情思发动时许多器官变化中之一种,但是它和其他器官变化有一点不同。其他器官变化与时境同时消灭,语言可借文字留下痕迹来。情思过去了,语言的声响消散了,文字还可以独立存在,一般人把有形声可求的符号通叫做文字,其实文字有死有活的分别。文字的生命是情思。通常散在字典中的单字都已失去它在特殊的具体的情境之中所伴的情思,它已经是没有血肉的枯骸,这是死文字。每个人在特殊的具体的情境之中所说的话或是所做的诗文,都有情思充溢其中,这是活文字。活文字都离不开活语言,都离不开切己的情思,而死文字则是从活语言之中割宰下来的残缺的肢体,就是字典中的单字。比如说“莲”字。假如你的爱人叫做“莲”,你呼唤“莲”时所伴的情思是在字典里“莲”字脚下所寻不出的。“莲”字在你的口里是一个活文字,在字典里是一个死文字。一般人不知道文字有死活两种,以为文字就是字典中的单字,于是把死文字误认为一切文字。他们以为未有活人说的话做的诗文之前,世间先已有了一部字典。这部字典里的字就是他们所谓“文字”,也就是他们所谓“语言”。他们以为人在说话做诗文时就是在这部字典里取字来配合,好比姑娘们在针线篮里拣红线白线来绣花一样。这么一来,语言和情思便变成两件分立的东西,可随意拉拢起来,也可随意拆开来了,世间就可以先有独立的情思而后拿独立的语言来“表现”了。我们如果稍加思索,这种误解是显而易见的。
这番话像是题外话,其实是这篇文字的出发点。懂得情思和语言不可分离,实质和形式不可分离,它们中间并无“先后”、“表里”、“因果”种种关系。然后才可以进一步讨论诗要有音律,要与散文有别的道理。
诗和散文的分别不单在形式,也不单在实质;它是同时在形式和实质两方面见出来的。就形式说,散文的节奏是直率的无规律的,诗的节奏是低徊往复的有规律的;就实质说,散文宜于叙事说理,诗宜于歌咏性情,流露兴趣。要明白诗和散文的分别,须先明白情趣和事理的分别。事理是直截了当,一往无余的;情趣是低徊往复,缠绵不尽的。直截了当的事理宜用“叙述的语气”,缠绵不尽的情趣宜用“惊叹的语气”。在叙述语中事尽于辞,理尽于言;在惊叹语中语言只是情感的缩写字,情溢于辞,所以读者可凭想象而见出弦外之响。这是诗和散文的根本分别。
这个道理可以拿一个浅例来说明。比如看见一位年轻的美人,如果把这段经验当做“事”来叙,你说:“我看见一位年轻的美人。”话既说出,事就叙完了;如果把它当做“理”来说,你说“她年轻,所以漂亮”。话既说出,理也就说明了。你不必再说什么,人家就可以完全明白你的意义,人家也就不会在你的语言之外别求意义。但是如果你一见就爱了她,动了情感,你只说“我遇见她”,只说“她年轻所以漂亮”,甚至于说“我爱她”,就还不能算能了事,因为“我爱她”和其余两句话一样,还是在叙述一件事而不是吟咏一种情感。如果你真爱她,你此刻记念她,过一刻还是记念她。你想而又想,念而又念,你就要用一种特殊的语气才可以传出这种缠绵不尽的神情了。《左传》桓公元年有一条说:“宋华父督见孔父之妻于路,目逆而送之曰‘美而艳’!”这一段寥寥数字写尽华父督垂涎他人妻子的神情,在散文中可谓妙笔,而究竟不能说是诗,因为全文语气是“叙述的”而不是“惊叹的”。《诗经·郑风》有两章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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